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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殇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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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贝尔·加缪说:“没有对生活的绝望便不会有对生活的挚爱。”他还说:“诞生到一个荒谬的世界上来的人唯一真正的职责是活下去。”笛卡尔说:“人来到了这个世界,除了征服自己,别无其他使命。”生活是一部充满苦难的教科书。感谢蔡昌森老师赐稿!让读者在感动之余,更收获人生的真谛。

家殇

蔡昌森

年6月5日傍晚,她照常在一声声呼唤儿子吃饭,但一直没回应。我也不耐烦地高起嗓门大喊,还不见动静。她上楼了,一推开房门,一股浓烟扑面而来,只见一箱衣服燃烧起来,灰白色的烟雾往上窜。她一时乱了方寸,不去扑火,只嘶声力竭地叫:快上来,快上来,着火了……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,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,门关着,室内她正与儿子纠缠,儿子用身体挡住房门不让开,她想推开儿子把门开了。我也用力推,就是推不开。这时一位身强力壮的邻居来了,才一起撞开门。我一看,纸箱里的衣物还在烧,烟雾腾腾,让人呛得难受。我急速用脸盆去卫生间接了水,把火浇灭,邻居随即把两扇窗户打开。

火灭了,烟散了,儿子傻傻地斜卧床头,呆滞的目光闪烁着莫名的怒气说:“天下都是我的,我不要了,统统烧掉。”她说:“傻儿子,这是你的衣服,烧了穿什么?”“不是我烧的,我不知道。”儿子又否定。我说:“也许他乱丢烟蒂,无意而为,算了吧,他没理智了,说什么也没用。”一箱衣服全毁,她很气恼。我若无其事地说:“值多少钱,心疼什么,大不了花千把元就添齐了。”邻居走了,片刻平静了,我清理了房间,她从楼下端来饭菜哄他吃。然后,我和她下楼坐在餐桌旁默默无语,低头咀嚼着无味的饭菜。一会儿后,她上楼看看儿子是否吃了饭。突然,她又尖叫起来:“昌森,昌森,快上来,一闻的衬衫着火了。”我急速而上,见她像魔术师般抖动着手里着火的一件格子衬衣,我旋即夺过衬衣丢在地上用脚乱踩一阵,才灭了火。,这时的我,有点怒了,一定是他点的,无药可救了。但又没亲眼所见,上来的怒气,只好稍稍往下压。劝她说:“一箱都烧了,不差一件吧。”她问儿子:“是你点的吗?为什么这么傻?”儿子结结巴巴地说:“不,不,不是我点的,不是我点的。”接着又语无伦次地说:“天下都是我的,所有的房屋都是我造的,我要怎样就怎样。”

被火折腾了两次,夜幕也降临了。她向我提出晚上必须送他去住院,一长夜我们管不住。我赞同,二话不说,组织人员护送,即拨通了比上帝还仁慈的一位亲戚电话,叫他开车并由他通知相关亲戚一起来帮忙。十几分钟后,亲戚们来了,我们还在楼下,略述了儿子的异常病况和打算,他们便急急上了楼,见室内一片黑暗,床上不见人影,四周一搜寻,原来他蜷缩在床头低下,正用打火机点一条长裤,他们箭步上去夺了打火机。我一气之下,搧了儿子一巴掌,把他拖到床上,当我再次举起手来,被亲戚阻止了。通常情况下,发病时的表现是极不理智,言行是无法解释的。医院?这时一位亲戚灵机一动,想出了叫他去外面饭店吃饭的理由,诱劝他下楼上车,我们好说歹说,似乎理智略有清醒的他,勉强同意了,我挽着儿子的胳膊走下楼梯上了车。

儿子16岁时患精神分裂症,至今已有26年之久,这期间,多次住院,出院后雷打不动坚持服药,疗效甚微,随着年龄增长,渐渐趋向衰退,现在很少正常过。自理能力渐差,整天躺在床上昏睡,只晓得拼命抽烟,常烧坏床单棉被,有时将带火的烟蒂一起吐下,有时在床前乱小便,连一日三餐也无食欲知觉,拒不吃饭,有时硬拉他起床下楼勉强吃一点,有时把饭菜端到床头,待头脑稍清醒时让他吃;偶尔离家出走不归,得费好大的劲四处找寻;也偶尔发作时砸东西、行凶,劲道十足,全家人束手无策,只得像哄小孩一样哄他,无奈之下甚至动武制止。漫漫26年的日日夜夜,都是妻子悉心照料。在外工作的我,顾家粗线条,只遇上住院或病情发作厉害时才过问一下。现退休在家,仍很少动手相助,只顾自己看书写东西。家务活全由妻子操持,她真的很辛苦,单儿子每天二三次的服药够她烦心;还不时要清扫室内儿子乱小便的尿液和各种脏物;另一重头戏是因儿子整天赖床拒食,得千唤万呼硬拉死拽让他起床,每天为此耗尽精力心力。有时实在无效,她生气发怒,我才配合她一下,用上强制性手段;尤其儿子病情发作严重时更让她难过。我劝她命也运也无法更改,不必太伤心,这时她又充满信心地说,我多次向佛求助,签语都是上上或中上,佛多次说了,儿子是“姜太公八十岁遇文王”,总有出头日子的。儿子患上此病后,她对佛的虔诚入骨入髓,三日两头去佛堂念经拜佛。我支持她信佛,佛给她带来希望,带来精神上的无比慰藉,但反对她对巫婆神汉一类的着迷。

病魔十分残酷,残酷得无以复加,残酷得让家人精神崩溃,一丝希望都荡然无存。仅去年一年内病魔玩出了二起恶作剧:一起是儿子严重缺钾,处于休克状态,我们误以为是病的反映,幸亏懂医的亲戚发现,医院抢救,并趁医院治疗,用上从未用过的“电休克”疗法,效果也甚微;一起是临近过大年时,儿子在马路上被车撞重伤,车主逃逸,惨不忍睹,我和妻子平医院过年。病魔总是变着法子摧残苦命的儿子,摧残苦命的家人。对于妻子来说,精神上的摧残,犹如一把锋利的小刀,一块块地割去他心头的肉。原本健康壮实的她憋出了心脏病,曾多次住院;乌黑的发质出现了斑斑白发;26年来时刻呵护着儿子,她失去了很多很多,为家牺牲了自己的一切。我常被凄凉的梦境惊醒,每次梦境大同小异,有时儿子坐在我对面,一身帅气,却露出怪异的苦笑;有时蓬头垢面,在天井里像小孩似的蹦跳;有时又如飘忽的隐人在我眼前晃动。我噙着泪珠,心很痛,醒来摸摸眼角,热乎乎的泪水湿了眼眶。

隐藏泪水最好的地方是心灵。

我从不因儿子在人前流泪,包括在妻子和父母家人面前也一样。我是家庭的台柱,我是一座大山,我要巍然屹立,挺起腰板,做出示范。但人是脆弱的动物,每当我得知亲朋好友和旁人的孩子考上研究生、博士、出国留学或事业有成时,我一边为他们高兴祝贺,一边从心底里感到彻骨的悲哀。此时,我猛一想到马尔克斯的《礼拜二午睡的时刻》,心里好受多了。那是一篇“控制”感很好的短篇小说,文本中出现的“控制”、“妥协”、“无奈”,是多么美好的字眼,它们在生活中、家庭中、工作中,多么需要,多么重要啊!

世界上最难治的也许就是这种病,癌症和艾兹病等顽症似乎都在逐步突破,唯独精神分裂症尚未出现研究成果。我曾详阅此类医书,经常查看网上信息,切盼希望的曙光降临,但总一次次失望慨叹,偶然医院的中成药疗法,说得神乎其神,尝试后以无效而告终。据说美国有开颅疗法,但风险很大,且遗后也很不理想。面对儿子的不幸,我脑子一片空白,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麻木不仁了,死心了,换个脑子想问题,常以阿Q的精神胜利法排遣自己的苦恼:儿子彻底地解脱了,他来到人世,身处红尘,却摆脱了怨憎之苦、求不得之苦、五蕴烂盛之苦等种种烦恼,他是另一种状态的幸福;还有一个想法是:我家为世人承担了一份灾难的道义感,一次在省城开会,一位副省长说的话让我茅塞顿开,他说全社会都要关爱残疾人,因为他们为我们担当了人类定数中的不幸,自然法则告诉我们,人类有难以规避的千分之三到五的各类残疾,灾难都会随时随刻降临到你我他,你幸运没摊到,是别人替你摊去了,你就得有责任义务帮助他们。是啊,我家摊上了这份灾难,也就是让别人少一份受罪,不也是对社会的一种自我奉献吗?

我的精神胜利法是管用的,心理平静好受多了,但对妻子无用,当我向她讲述这些时,她圆瞪着眼,怒气冲冲地说,你胡说什么,儿子是姜太公,会时来运转的。我暗想,她虽登上菩萨道,却未进入解脱门。她刻骨信佛,常年奔走于几个佛堂之间,只求菩萨保佑儿子病愈,她哪里明白佛法无边的真正含义,佛绝非人间所有的难事都能解决。儿子的病情不断加重,她大失所望,痛苦与失望似风刀霜剑摧残着她美好的愿想。无奈之下,她又把目光投向巫婆神汉,多少年来她风里来雨里去,不管几十里上百里路途之遥,凡民间传说得神乎其神的所谓“高人”,她都一一拜访求助,每每还是人财两空。

她愚昧而辛苦,我明白理解,每当她把大把大把的钱花在一次次不同方式的迷信上时,我不心疼的理由很简单,让她活在无边无际的希望里,让一个又一个希望冲洗她的烦恼。其实她的辛苦和功劳远远超过因崇尚迷信造成的经济损失。长期以来,她一直自我编织希望的谎言,希望、失望、再希望,再失望,循环往复,无穷无尽,在这个怪圈里,她从来没有清醒过,抑或没有绝望过,怪圈也曾支撑起她坚定不移的信心——希望的心理王国,时刻憧憬着儿子康复后的美好情景。而我有时忍不往要干扰她盲目的执著,用科学来开导她,让她从怪圈里脱身出来,有时又忽然觉得,让她太清醒了不好,不妨让她继续活在糊涂里,因为糊涂里还有希望存在,总比空茫无助强得多。每当她从佛堂归来,眉梢间露出喜滋滋的神情时,我猜出准又得到佛法的滋润了。她说:“今日签语上上,儿子过了年就交好运。”她拿出亲手抄录下来的签语,一字一顿地念着,我细心倾听,真是一番多么烫贴愁肠的蜜语啊。我想,博大精深的佛教从不使人绝望,教你好好活着。可世人却偏偏曲解了他的本意。

家遭如此悲剧,民间有个比喻,如同房子栋梁折断。全家人无不悲悲戚戚。一贯唯物的九十老母也信佛了,为的是祈求孙子早日时来运转,母亲一头银发,干枯的身躯,在萧瑟的寒风中,在炎日酷暑下,一次次走向佛堂,颤巍巍的十指合掌虔诚地跪拜在佛像前。每当我看到此情此景,我的心在滴血。从不信佛的我,也买了几本佛教的书,开始认真研读,了知许多佛理,助我内心修筑起了又一道抵御灾难的铜墙。看破无常,是我学佛的最大收获,佛说:一切事物皆因缘而生,缘生则聚,缘灭则散,所以发生什么事都是正常现象;今天身体健康,明朝也许身染重病;今天花容月貌,明朝也许会仙姿不再;今天荣华富贵,明朝也许会穷困潦倒;今天誉满天下,明朝也许会遭人唾骂……不要总以为不幸只发生在别人身上,它随时随刻都可能降临到你身上。这就是我们生活中的“无常”。“得失随缘,心无增减,看破无常”是佛教的调心方法。还有两个鲜明的理证使我受益匪浅:玉树大地震,房屋倒塌,人员伤亡,种种惨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。由于当地人大多数信佛,对死亡的来临早有准备,所以,在巨大灾难面前,他们并没有怨天尤人,痛不欲生,心态非常平和,甚至有一个人的家人全部遇难了,他脸上还挂着微笑,在医院里一边转经轮,一边念观音心咒。相反,汶川大地震却不一样,有些人发现家人全部死了,无法面对就自杀了;有些人见所有财富毁于一旦,精神上实在受不了也跳崖了……另一个例子是,不丹是被世界公认为“全球最幸福的国家”,人口不到70万,虽然经济不太发达,但由于全国上下信仰大乘佛法,所以人们非常幸福。相反,日本尽管经济发达,可许多日本人却没有幸福感,近几年来,每年都有三万多人自杀。

我得到了佛教的精神滋养和精神胜利法的自我慰藉,痛苦的程度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减弱。我虽没有宗教信仰,但在学佛中引发了许多思考,静观和俯察尘世的一切后,获得了深深的开悟:如果不是太看清楚了人的限制,如果尘世中没有那么多的痛苦,佛陀就不会寻求解脱,基督就无须传播福音,任何一种信仰倘若不是以人的困境为出发点,它作为信仰的资格也是值得怀疑的。譬如说,如果有一个人去庙里燃香磕头,祈求佛为他消弭某一个具体的灾难,赐予某一项具体的福乐,我们就有理由说他没有信仰,只有迷信。妻子不然,她是最实际的人,想借佛法无边来彻底消灾解难,把満心的期望寄托在佛身上,可佛怎么会有这种垂怜?

我似乎不该用家殇名题,毕竟家人中没有因家之悲剧而殒命,然,肉体没有,精神有过之而无不及,妻子遭受身心摧残,老母遭受身心摧残,老父也算半个遭受身心摧残,早些去世了。说实在我也是只放下一半的人,能全部放下的人,就不是人,是神,是仙了。有多少人能像庄子那样,母亲死了,还在下棋,还鼓盆而歌?但人的心魂是需要修补的,尤其面对残酷境遇时,急需用各种方式修补心魂,否则,心魂就会千疮百孔一塌糊涂,再也无法修补了。我是用自制的一套心灵疗法来修补的,逐渐使自己走向澄明,走向豁朗。时值夏末,秋阳恍恍,秋风惚惚,窗外天高云淡,我的心胸又进步阔朗起来,名人的哲言倏然跳跃而出——

阿贝尔·加缪说:“没有对生活的绝望便不会有对生活的挚爱。”他还说:“诞生到一个荒谬的世界上来的人唯一真正的职责是活下去。”

笛卡尔说:“人来到了这个世界,除了征服自己,别无其他使命。”

蔡昌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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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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